信罗战役是武汉会战的关键战役，可以划分为2个大的阶段。第一阶段从1938年9月18日到10月12日，日军实施锥形突进，迅速攻克信阳；第二阶段从1938年10月13日到10月28日，中国军队企图夺回信阳，双方进行激烈的攻防战，其最终结果是平靖关失陷，日军打开通向武汉的北大门，信罗战役结束。在长达40多天的信罗战役中，各种似是而非的说法让人疑惑不已，需要加以澄清，本文选择几个重要问题进行辨析。 一、川军第45军表现如何？ 关于这个问题，有2种截然不同的说法。一种是目前大陆学界的主流观点，认为第45军表现英勇，值得称道，甚至在论及信罗战役时，主要只讲第45军的作战；一种是中国统帅部的观点，认为第45军作战不力，战后，第45军军长陈鼎勋因丢失罗山受到撤职留任的处分。孰是孰非？陈鼎勋被冤枉了吗？要弄清这个问题，首先必须客观叙述第45军作战的基本情况。 9月16日，即日军第10师团（附伪军刘桂堂部约2000人）主力攻打潢川时，就分兵一路即冈田支队（由第10师团一部、战车第7联队组成）向罗山进攻。18日占领潢川后，更以主力跟进，并改编成驮马编制，以适应山地作战的需要。为支持陆军作战，日军航空兵还于9月5日、12日对信阳进行多次狂轰滥炸。守卫罗山的川军第45军（配属炮兵第51团第1营第4连，装备刚从苏联进口的新式战防炮），以第125师（缺1个团） 担任罗山以东约15公里的竹杆河防御，第124师位于罗山城附近。 由于第45军是川军，原本装备很差，使用的是汉阳造或土制步枪，军装破旧不堪，从师长到士兵全部赤足穿草鞋，时称“草鞋军”。虽然在战前临时装备一些新式武器如马克沁轻重机枪等，也没发挥多大作用。徐州会战时又伤亡惨重，对新补充士兵来不及进行必要训练①。这次作战，每个战士只配子弹50发左右、手榴弹2枚、大刀1把，1个团仅有几挺机枪。加之8天内步行300多公里，日军又来势凶猛，第45军与日军冈田支队同一天到达罗山。战局一开始就对第45军不利。 18日晚，第125师第375旅先头部队1个团，趁天黑越过竹杆河大桥，摸进冈田部队，来个突袭，不料中了日军埋伏，队伍被打散，该团损失惨重。第2天凌晨，日军在竹杆河东岸的光山县境内，升起一个巨大的充气飞艇，地上数百名日军士兵，用几十根绳索，将飞艇控制在300多米的半空，上面的日军观测人员，手持高倍望远镜，居高临下，中国军队的前沿及纵深情况尽收眼底。日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，倾泻到中国守军阵地上。守军被迫炸断竹竿河大桥，与日军隔河作战。 第125师在竹杆河、任岗、小罗山等地与日军发生战斗时，第124师仅经任岗以东高地战斗、小罗山高地战斗（有2天激战），师部就在后方的罗山城主动撤出，退守城西城南地区，致使第45军在罗山的防御体系迅速土崩瓦解。比较中日双方资料，这本是日军前卫一些渗透部队与第124师的战斗，第45军却如临大敌，甚至当作日军主力部队，慌慌张张撤出罗山城。据第124师第743团团长熊顺义回忆，“（第124师）师长曾更元考虑到：日军一个先遣队既然秘密窜到小罗山，它的主力部队也可能采用迂回我军右侧背的战法，万一大部队敌人绕到小罗山附近，或者侵入小罗山以东与任岗之间的连绵山地，那时我任岗阵地的两个团要想撤退下来就不容易了。”②为了所谓的“争取主动”，就擅自撤退，这完全是没有大局意识的做法，意在保存实力。 20日，日军从南门挹秀门突入，罗山城失陷。日军迅速进至二里桥、小罗山一线。26日，日军占领光山。与此同时，22日，日军第3师团一部攻占息县（罗山东北32公里）。22日至29日，日军又连续出动20余批、200多架次飞机，对信阳城进行轮番轰炸，投炸弹及烧夷弹1000余枚，致使火车站大片房屋倒塌，大火经久不息，居民死伤2000多人，全城一片废墟。信阳危在旦夕。 从以上简要叙述中可以看出，中国军队在信罗战役的开局阶段就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。之所以出现这一情况，其主要责任在中国统帅部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中国统帅部始终判断日军在大别山北麓地区的进攻并不是主攻，而是助攻。最初，对前线报告日军第13师团已到达桐城感到怀疑③；后来又判断日军“将以主力由潜山趋太湖、宿松，一部由岳西、英山迂回，与长江各口上陆之敌呼应，策应其主力作战。合肥附近之敌或向我六安、霍山攻击，以资牵制我兵力之转用”，因为“淮河增水，黄流泛滥，阜阳、霍邱、固始一带半成泽国，公路亦尽量破坏，敌我运动均感困难”④。 1938年8月25日，白崇禧致电蒋介石，仍坚持认为日军在长江以北地区的进攻在黄梅、广济方面，“六安、商城迂回过远，霍山则地险粮缺，六霍方面不过支线作战而已”⑤。直到开战数日之后，白崇禧仍认为，“进犯六安之敌企图在牵制我军”，“其攻击重点仍在长江两岸”⑥。所以，第五战区将原先预定用于这一战区的中央兵团第7、第10、第48军，全部调往长江北岸战场支持黄广战役，结果只剩下第3兵团孙连仲部5个军13个师又1个旅约10万人防守⑦。 总而言之，中国统帅部在信罗地区部署兵力过少，是信罗战役开局不利的主要原因，第45军是临时派上战场的。再加之第45军战斗力低下，指挥上存在严重失误，遂演成开战不利的格局。 战争胜负取决于双方实力对比，信罗战役的作战说明，日军山地战能力也是很强的。日军很重视耐力训练，经常进行负重几十公斤、1天行军50公里的训练，强行军则达到80公里以上；在山炮兵作战训练方面更是严格、精准。相比之下，中国军队这方面的作战能力就相差较大，行军50公里以上经常减员，若是强行军接着打仗，特别是白刃战，往往不是日军对手。这一点，不仅表现在大别山北麓战场作战中，在其他战场也是如此。 二、如何评价胡宗南部的作战？ 信阳是平汉铁路上的重镇，距其南方42公里处，有著名的三关险要，武胜关居中，东侧的九里关和西侧的平靖关与它互为犄角。三关东与大别山相连，西与桐柏山相通。控制大别山与桐柏山之间40多公里的通道，就控制了拱卫武汉的天然屏障。中国统帅部考虑到信阳是武汉的北部门户，故临时加强了这一地区的防守力量。信阳防御最早由第27军团张自忠部防守，张自忠部调到潢川后，又命令第17军团（包括第1、第45军）等部前往。第17军团所辖第1军⑧，是当时中国军队装备最好的部队之一，有当时中国唯一参战的一支坦克部队，即第200师第1150团战车第2营、搜索营第2连，和阵容较强的炮兵第52团第3营（装备从德国进口的37毫米战防炮。但据相关资料，由于训练不充分，这些炮兵部队的战斗力有限，一般论著对它的评价和期望过高）。21日，第1军到达战场。 但是，日军进展出乎中国统帅部意料，第1军还没有来得及展开（第45军的将领还以为是故意将第1军部署在第二线，为此还愤愤不平⑨），日军就打到罗山。24日，蒋介石电令胡宗南、于学忠两部发起侧面攻势，先击破豫南方面包围的日军。根据蒋介石的指示和战场实际情况，第17军团军团长胡宗南调整部署，命令第1军在罗山西南展开，以第1师第1旅附属炮兵第15团、战防炮营在小罗山张湾一线占领阵地，以第28师进占罗山县城以西的八里棚，支援在罗山阻敌西进的第45军，以稳定罗山战局。同时命令第1军主力和第167师跟进，并作纵深配备，以逐次抵抗；命令第45军第124师进入罗山东南山区，封锁罗山通往宣化店的各个山口，防止日军进入湖北省境。为了支援这一地区的作战，中苏空军从21日开始，还抽出残存力量进行有限的空中作战。22日，中国空军第1大队和苏联志愿航空队指挥官前往视察，制定了陆空协同作战计划。 在反攻作战初期，中国军队的力量是超过日军的，所以进展比较顺利。中国军队将日军逐村驱逐，压进罗山城内，两翼部队则前伸到冈田支队的后侧，9月24日形成合围。25日，第1军第1师、第45军第124师攻克罗山县城南的小龙山，并将前沿指挥所迁移至此。接着，胡宗南率部进攻罗山县城，但是只围困日军4天，最终没能夺回。据中方资料，此次反攻罗山共歼灭日军5000多人⑩。 另外，在这一阶段作战中，由于地形的原因，中国炮兵第15团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（部署在寿石桥、马关街，地势不高，隐蔽性也不够），部分苏联援助的野炮，因出厂时间为1898—1914年造，炮身奇重，上坡时需要8匹健骡挽拽，炮弹射程8000码，爆炸时，破片过大，杀伤力几近于零，中国军队攻坚缺乏必要的火力，致使双方这一阶段作战打了一个平手。27日，中苏空军残存的力量凑足了1个混合编队（据日军资料，有战斗机3架、轰炸机7架），轰炸罗山至柳村一线日军?。同日，日军航空兵30架次轰炸信阳和位于城东15公里的中山铺。第2天，日军更出动70架次飞机，投掷燃烧弹100多枚，信阳房屋近半被毁?。这样，到9月底，双方在狮河附近对峙。 因公路、桥梁被破坏，加之连日阴雨，日军第10师团的汽车无法使用，只好临时改成驮马制，这就极大地影响了日军的进军速度。所以，直到28日，日军第10师团主力才到达罗山。日军第10师团主力赶到后，立即兵分两路，主力迂回到罗山南侧地区，从30日开始南下行动，向第17军团右翼发动攻击，“血战两昼夜”，胡宗南部退回信阳?。日军击破子路河、鄷家店、青山店、朱堂店、涩港店附近中国军队，向信阳南面地区突进，并进攻平汉线上的柳林车站，6日晚以一部在柳林附近截断平汉线，信阳、武汉间交通中断；第8旅团则沿罗山栏杆铺、吴家坡、五里店、中山铺（信阳东12公里）的公路，使用包括重炮在内的10多门炮及若干战车、轰炸机、战斗机，实行正面进攻。就在中国第1师进出罗潢公路南侧的朱湾、杨查砦一线时，中国第78师留在洛阳的1个旅也被抽调到信阳?，日军则从竹竿铺方面一再增援反攻，迫使第124师逐次退守庙仙、荀桥头、姚湾一线。中日双方暂时在罗山城以南约2公里地区对峙，仅仅9月30日的战斗，日军伤亡500多人，中国军队则伤亡1000 人以上?。 此时，第45军因伤亡较大（3000余人） 和作战无力?，调往桐柏山方向，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。不过，日军第10师团的伤亡也很大。以其第8旅团第39联队为例，该联队从合肥出发时有2800余人，由于连续作战1个月，虽经多次补充，此时仍只有800多人?。有的中队连中队长在内只有11人，平均不到30人。于是，中国军队调整部署，第17军团主力全部投入罗山战场，并命令第13师从宣化店西进，尾随日军进至九里关、柳林车站。27日，中国第13师收复信阳南方2公里的柳林车站大部，第20、第56师各1个旅迅即赶来增援。日军顽强坚守，双方战局出现胶着。直到10月8日，第17军团与日军第10师团对峙于栏杆铺、五里店附近地区。此前，10月2日，在空军火力的支持下，中国军队收复了光山。 实际上，这是胡宗南在信罗战役中立功的最好机会，但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。就在他面对罗山战局毫无进展而不急不躁，甚至下令所部于10月2日半夜开始局部退却的时候，日军再次调整部署，将此前一直在安庆—芜湖一带担任警备任务的步兵第68联队，复归第3师团指挥，提升了第3师团的作战力量，并增调高射炮和战斗机，加强防空作战。然后，以第3师团担任主攻，第10师团担任助攻，并以一部约2000人固守柳林车站以北铁道东西两侧高地待援。第3师团一直是日军王牌主力师团，也是日军最早编成的甲种师团。该师团8月23日将南京、芜湖附近地区的警备任务交给第15师团，主力于9月10日在合肥集结，25日，其所属第29旅团与师团主力在六安地区会合?。第3师团的到来，再次打破信罗战场力量平衡。中国统帅部没有及时增调强有力部队到这一战场，埋下日后失败的祸根。 日军调整部署后，10月3日，兵分3路，再次攻向信阳。北路为第3师团主力，中路为冈田支队主力（第8旅团步兵第40联队） 和战车第7联队（联队长岩仲义治），南路为第10师团主力。第10师团的作战部署仍与以前一样，但第3师团的加入，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局。10月2日，日军第3师团主力从潢川、光山出发，从罗山北侧的淮河南岸，经高店、洋河，攻向信阳东北的三官庙、长台关、彭家湾车站地区，支持第10师团在罗山的作战。另以骑兵第3联队在师团主力北侧，攻向明港以南三官庙东站一带，防止中国军队从平汉路南进，然后从北面迂回进攻信阳。为了进一步加强第3师团的作战能力，日军大本营还将骑兵第4旅团调到信阳地区（10月11日），归第3师团直接指挥。胡宗南的机会永远失去了。 第17军团三面受敌，特别是因为胡宗南忽视了罗山南侧的防御，只派第124师（后发现力量不够增派了第39军一部）依托有利地形坚守，致使日军第10师团主力，从最南侧、地形上对其最不利的地方突破，采取惯用的迂回战术，在伪军刘桂堂部的协同下，经槐店、青山店、周党畈、龙升镇、子路河（罗山西南20公里）等地，与中国第124师战斗后。6日，这路日军迂回到新塘，并攻占平汉铁路的柳林车站，以及铁路以东的九里关、涩港等地，威胁武胜关，切断中国军队南北之间的联系，给中国军队信阳防御体系重重一击。中国统帅部将仅存的一点空军于10月4日，投入信阳方面配合胡宗南部作战，胡宗南仍然惊慌失措，第17军团被迫全线后撤，撤向信阳西北山地，掩护西荆公路，“争取外线，确保机动自由”?。信阳形势严峻。 中国统帅部只得再一次调整信阳地区防御部署，加强信阳地区防守力量。10月4日，第17军团改编为豫南兵团，下辖第1、第16、第43?、第45军。同时，命令张自忠部（配属第132师）以一部进占光山，大部向潢（川）罗（山）公路前进，侧击罗山日军，威胁日军后方；命令第13师进出宣化店，威胁日军左侧背。5日，中国统帅部对信阳地区防御放心不下，又一次调整信阳作战部署，下令增调第12?、第31、第39、第48军，组成第5兵团，由罗卓英统一指挥，担任信阳至武胜关地区作战任务。6日，第39军大部及第46师（原在潼关）已到信阳附近?。10日，中国统帅部下令第31军和第13师一部攻击日军左侧，第106师附第46师后方部队攻击日军右侧，第59军斩断日军后路?。 临时拼凑的中国后援部队，大多还未到达战场（如第31军10月7日仍在黄陂站一带，10日才到宣化店，其中1个师15日才到广水?），日军似已有觉察，并迅速行动起来，将第3、第13师团各1个旅团，调到信阳，毫不迟疑地发起进攻。10月5日，日军第3师团渡过狮河，占领顺河集、罗湾、王家湾，第8旅团占领栏杆铺（罗山以西12公里）。期间，发生多起惨烈战斗。如6日，在罗山西的楠析铺，胡宗南部1位营长李绩，在冒着令人窒息的毒气指挥所部坚守阵地，最后全营官兵牺牲。 6日，中苏空军混合编队8架CB-2轰炸机（其中中国空军第1大队第4中队4架），在苏联志愿航空队轰炸机大队长斯留沙列夫的率领下，自汉口出发轰炸罗山，日本陆军第1飞行团10架战斗机拦截，中苏空军不敢恋战，在击伤1架日机后赶快躲入云层，迅速撤离战场，返回衡阳、湘潭机场?。8日，中国空军轰炸编队，在3架战斗机护航下，再次出动信阳、罗山方面，尽力配合作战，中国空军损失飞机1架。胡宗南指挥所部乘势发起反击，并派4辆苏制T-26坦克配合作战（因步兵没有进行过协同训练，这4辆不久又调回），先后收复顺河集、罗湾、青山店、涩港、朱堂集等地。由于没有空中支持，这些刚刚收复的地方又很快失守。到9日，新集之日军虽然被中国军队驱逐，但柳林车站附近的日军却增至2000人以上，中国军队被迫全线后撤至贺龙店、玉龙、王寨一线。此时，第46师的1个旅也加入贺龙店一带的防御?。 在这前后，在柳林车站以南地区，中国已调来5个师（计有第22、第34、第172师和第39军的1个师，加上前此调来的第13师），仍然不能夺占柳林车站。日军第10师团经连续作战，新占领很多地区，战线过长，又面临中国军队强大压力，被迫收缩战线，集中兵力，经柳林西双河、杨柳河、席家岭，转而向东北攻至信阳近郊。中国第1军第78师第468团第3营，在营长洪守慈率领下，为拖住这股日军，11日晚在大土门重创日军一部，次日凌晨在贤首山飘带岭与日军展开顽强、激烈、残酷的战斗。傍晚，在弹尽粮绝无援的情况下，全营官兵壮烈牺牲。 日军第2军遂根据战场新情况调整部署，集中兵力攻打信阳。8日，日军第10师团占领信阳西南方约8公里的鸡鸣寺，切断信阳中国军队退路。9日，又占领信阳东郊五里店，和距五里店约10公里九家店。12日晨，到达中山铺，其先头骑兵队窜至十八里庙。与此同时，9日，日军第3师团一部约3000人，攻占信阳东北15公里的大洋河镇（直到此时，中国统帅部仍不敢肯定日军第3师团是否已加入信罗战役?，而攻打大洋河镇的先锋第34联队第7中队因此受到特别的表彰），11日，切断信阳北侧的平汉线（中国第106师主力前往堵截，日军第3师团仅其第34联队就战死40人、负伤100多人?），与第10师团一起从东、南、北三面包围信阳，并迅速发起进攻。战局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头，因为“武胜关为鄂北门户，敌若由西进攻信阳之同时以一部由罗山南下，则武胜关之险难保，敌将直窥堂奥矣”?。中国后援部队紧急调往信阳，以防止日军“迂回至武胜关后方”?，但因各种原因（主要是指挥混乱），始终难以展开。 其实，当时在信阳以南，掩护第10师团主力进攻信阳的日军，只有独立机枪第2大队主力和4个步兵小队。中国数师军队，对这股力量不强的日军的反攻，居然几天没有突破性进展。12日，日军第10师团步兵第63联队第3大队前往增援；13日，步兵第64联队（缺1个大队） 也前往增援，使得信阳以南柳林附近地区日军兵力增加到2个步兵联队1个骑兵联队?。这样一来，日军在信阳以南地区又有了与中国军队抗衡的力量。另外，张自忠的第27军团（10月12日任命张自忠为第33集团军司令，统一指挥第59、第77军4个师），在信阳以东、宣化店以北地区对日军的牵制、游击，似乎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，没发挥多大作用。12日，中国军队终于夺回柳林。14日，日军1000余人围攻光山，张自忠部骑兵第1旅虽经反复冲杀，光山仍于当晚失陷。张自忠遂以第180师在十里墩附近对日军戒备，而以第38师攻向潢川到罗山的公路。 在这紧要关头，胡宗南仍有一搏，因为他还拥有较强兵力。中国统帅部当时为消灭向西冒进的日军第10师团，已经建立3个集团：南集团由第48、第31军?和从武汉赶来的罗卓英一部组成，西集团由第17军团和第39军组成，北集团由从第一战区调来的第34、第56师组成。预定战役在10月15日开始?。但胡宗南为保存实力，不积极作为，因而不可能很好地完成统帅部规定的“取侧面攻势，先击破由豫南方面包围之敌，并确保信阳”的任务?，致使日军得以三面包围信阳。此时，信阳城内只有第78师第232团。12日晨，日军发起总攻，冈田支队主力利用战车第7联队的“八九”式中型战车群突破障碍，在150毫米榴弹炮构成的强大火力支持下，迅速突入北门。 “八九”式中型战车是日本1929年4月开始投产、第一款自行设计、世界第一辆安装柴油发动机的战车（坦克），重11.9吨，最大时速26公里，装甲5—17毫米，最大行程120公里，装备有1门57毫米坦克炮 (有效射程500—800米)、2挺6.5毫米九一式车载机枪，有4名乘员。虽然存在速度慢、火力弱、防护能力差、故障频繁等问题（武汉会战后不久1939年就停产了），但在装备落后的中国军队面前，却是很威风的。 经激战，中国军队主动撤退，第232团团长马载文临阵脱逃，第17军团在第39军掩护下全线后撤。12日下午，日军冈田支队完全占领武汉北大门信阳，控制了平汉铁路南段这一重要的枢纽。15日，日军又攻占信阳北方25公里处的要地长台冈。据日军战史记载，这次进攻信阳城的作战，日军战死550人，负伤1560人，中国军队战死13000人?。 信阳很快丢失的原因种种，胡宗南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但仅仅归咎于或主要归咎于胡宗南的指挥也很不公正。李宗仁在后来回忆录中，直言不讳地批评胡宗南，称他曾“电令胡宗南自信阳南撤，据守桐柏山、平靖关，以掩护鄂东大军向西撤退。然胡氏不听命令，竟将其全军七个师向西移动，退保南阳，以致平汉路正面门户洞开”?。李宗仁的这一批评影响很大，今天的很多论著就是据此而来。然而，李宗仁的这一批评并不公正，有太多的主观色彩。李宗仁的批评，涉及国民党军队的派系问题，有一定的事实依据。但笔者认为，万耀煌的看法更有道理：“此次鄂北之战，指挥系统紊乱，运用不灵，行动不协调，为战败最大因素。”?实际上，胡宗南部此次信阳作战很努力，作用不可小视，伤亡也很大，后撤自有其一定苦衷。而根据苏联军事顾问的观察，“胡宗南军团所属部队与在其南面作战的第五战区没有组织协同。后者并不想支援第17军团”?。由此可见，李宗仁要负相当责任。 为了留住胡宗南，李宗仁专门组建豫南兵团，以新到的第13师加入，统归胡宗南指挥。但胡宗南不为所动，率部脱离战场，使信阳战局急转直下。15日，胡宗南部5个师（第1、第46、第78、第167、第125师）在淮河店一带?，处于与战场半脱离的状态。而按胡宗南的说法，信罗战役之所以发展到这步田地，是因为“友军溃退”，胡宗南部“奉命向信阳西北山地转移，掩护西荆公路，并争取外线，确保机动之自由”的结果?。从蒋介石日记、相关档案和胡宗南后来没有受到任何处分来看，胡宗南部的行动，应是奉蒋介石之命的结果。 仔细探究，信阳丢失的原因很复杂。比如许多前往增援的中国军队呆在原阵地上不动，基本没发挥大的作用?。如第39军6—12日参加战斗共8310人，战死284人、受伤438人，其第199团第3营第7连全部失踪?。再比如在阵地和野战工事的构筑上，存在很多问题。保卫信阳城的工事大多在信阳城南侧，实际上，通往信阳的主要公路，皆在这一工事带的北方。所以，日军首先从信阳城以北突破，并取得成功，打破了中国军队的防御体系。按照黄绍闳战前视察的结论，信阳防御，最低限度须3个整师以及一定数量的特种兵，至少需要构筑轻机枪掩体（永久性）360个，重机枪掩体72个，小炮掩体16个?。而实际上，中国军队的防御工事远远没有达到这一规模。 三、信罗战役是以信阳沦陷为标志结束的吗？ 现有多数论著忽略信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，是不正确的。实际上，信阳沦陷后，中国军队试图夺回信阳。16日，中国军队发起反攻，先后克复五里店、顾店、靑山店等据点?。但此时，日军作战重点不在信阳，其第3、第10师团主力陆续从信阳南下，沿平汉线西侧向武汉推进，经谭家河（平靖关东北10公里） 战斗、骆驼店（信阳西南5公里）战斗，相继突至平靖关、武胜关附近地区。为配合陆军作战，日本陆军航空兵团除搜集情报、负责指挥联络外，还特别注意轰炸信阳以南中国军队后方的若干战略要地和交通运输。13日、18日，日军对桐柏、南阳进行轰炸；11月1日，又对老河口机场进行攻击。在空军强有力的掩护下，日军第2军的进攻非常顺利。因此，信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的重点在信阳到平靖关地区。 发现日军南下企图后，中国统帅部命令第39军从李家寨向平靖关移动，第28师向九里关移动（15日到达，与第12军一起构成九里关到李家寨的防线），第13师继续向北朝信阳攻击?，同时以第68?、第84军分驻武胜关、平靖关凭险抵抗，并以第135、第35师分驻广水镇、马坪镇策应。惟武胜关、平靖关对南防御较为有利，而对北防御较为困难，所以日军的进攻比较顺利。19日，日军第3师团上村支队（由步兵3个大队又1个中队组成）进攻平靖关以西5公里的大庙畈，取得进展后迅速越过省界进入湖北境内。22日，日军冈田支队、伪军刘桂堂部1个旅，从信阳大庙畈以南的河谷，经桐柏山偏僻小道（在应山县境内，即今广水市北黄门坳）偷袭，迅速进占应山西北的余店、关庙、龙泉一带，24日攻占应山县城。随后，日军第10、第6师团南北夹击武胜关、平靖关，中国军队被迫后撤。 由于对日军具体作战意图判断不准确，在日军向南进攻武汉的过程中，中国军队的指挥出现严重紊乱，实际上只得各部为战，抵抗不系统、不完整。如21日的平靖关战斗，因为事先得到情报歼灭日军1200多人；再如19日第809团在小金豹湾的战斗，也歼灭日军1个中队的大部，缴获轻机枪3挺、步枪20多支；第39军谭家河战斗（16-27日），参战7061人，战死292人，受伤460人?，但整体效果有限。17日，第五战区召开高级将领会议，决定主力向平汉铁路以西转移。此时，第13师在柳林（19日以后由第31军的1个师接替）、第39军在谭家河、第106师在十字港（长台关北），与日军对战?，被日军分割在不同的区域。 23日，平靖关、武胜关附近的中国军队接到统帅部正式撤退命令。25日，李宗仁命令豫南兵团“以保持襄花公路、确实掩护友军转进之目的，拟在武胜关及其西北地区集结兵力”，迎击南下日军：以第31、第39军及第22师为守势部队，占领武胜关、平靖关、大庙畈一线；第28军团在前述部队协同下，不待兵力集结完毕，于27日拂晓前必须向大庙畈迂回攻击；第17军团以固县、淮河店为根据地向信阳西南侧击；第189师在应山附近，为兵团预备队?。李宗仁的这个命令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，参战各部此时实际已陷入混乱。28日，平靖关失陷，信罗战役结束。 表1 信阳附近永久工事表?号数 种类 位置 射孔 主要射向 伪装 隐蔽方法 交通概况一 左 信阳城东北地区右 两河口附近二 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右 两河口附近掩体上植树草皮一四式七七野炮掩体右 两河口附近掩体前方有杉木树林进入路已修长三 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信阳城南四里庙殷石嘴右 飞机场附近地区四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images/BZ_119_1932_788_2137_846.png 中国军队第二阶段作战迅速失败，原因同样复杂。一个重要原因，是工事的修筑。按照当时的战场实际，阵地工事中最多的一种掩蔽部，可分3种类型。一种是轻型掩蔽部，抗炸能力最差，使用沙包、木材或直接覆土，覆盖的土层40厘米可以抵挡炮弹破片，90厘米可以抵挡150毫米榴弹，250厘米才能抵挡野炮的直接射击。而中型掩蔽部和重型掩蔽部，经常是用钢筋水泥构筑的永久工事，最好由工兵构造。若要直接覆土，则覆盖的土层需达6—10米，几无可能。中国军队在大别山北麓战场构筑的工事，特别是重型工事，95%都不符合这一标准和要求。这些工事在地势险峻的富金山、小界岭地区尚能发挥较大的作用，但在地势稍微平缓的潢川、罗山、信阳地区，作用则相对有限。 此外，参战各军基本上都是刚刚从徐州会战战场撤退下来的，损失都很惨重。所以，日军火力虽没有沿江进攻的日军火力强大，结果进展很快。有些部队作战不积极努力，缺乏积极进攻精神。如第51军，在9月12日至23日长达10多天时间里基本无所作为，蒋介石对此提出婉转批评：“敌人已转用于商城、潢川方面，贵集团应以积极手段策应友军作战，以张战果，切勿为敌小部队所眩惑牵制。”之后，24日、25日，该军第113、第114师才派出1个团的兵力对日军后方进行袭扰。所以该师从9月12日到11月30日仅战死官兵293人、负伤170人、失踪121人[51]。 第三个重要原因，与战场实际最高指挥者的失误有关。例如，会战后期的指挥混乱问题。第31军是10月中旬赶到信罗战场的，但是没有发挥作用。一开始要求该军在宣化店北方公路两侧布防，没几天要求向西延伸，隔几天又要求该军南移九里关，刚刚到达还未站稳脚跟，又命令到应山布防。该军“虽未参战，将士已苦”，加之应山过早丢失，“全局动摇”，豫南中国参战各军撤退都很困难，使作战秩序混乱[52]，日军完全达成奇袭的最佳效果。 注释： ① 《热血山河丛书》之《将领讲述：川军抗战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18年版，第373页。 ② 熊顺义：《信罗战役简记》，《文史资料精华丛书》之第3卷《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0年版，第329页。 ③ 徐永昌在1938年8月14日日记（根据台湾中央研究院1991年版日记原稿翻印。以下徐永昌日记皆出处相同）中认为，由于日本陆海军不协同以及不重视江南，日本陆军主攻方向“仍在六霍商麻”，比较重视大别山北麓战场作战。但15日日记又据前方战报，认为合肥有日军1万人，舒城日军7000多人原向六安、霍山进攻，此时却向潜山西南前进，以为日军沿长江北岸主攻。所以19日日记对日军走合肥而不走安庆感到不可理解，不能判断哪路日军才是主攻。这样，直到23日仍认为，“合蚌敌人动向虽似有西犯模样，但据敌向来用兵及其内部情形，其真正西犯恐当有待”，最终出现判断失误。 ④⑦?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：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》第五辑第二编“军事”（三），凤凰出版社1998年版，第24、99、83—84页。 ⑤ 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。 ⑥ 白崇禧致蒋介石密电（1938年9月1日），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》上册，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，第716页。 ⑧ 7月上旬，胡宗南部第1、第78、第36师移驻河南汜水、巩县孝义镇集结整训。参见徐枕：《一代名将胡宗南》，台湾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，第174页。 ⑨ 陈仕俊：《豫南信罗抗战》，《原国民党将领口述抗战回忆录》之《我所亲历的武汉会战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版，第238页。 ⑩《胡上将宗南年谱》第93页，参见沈云龙主编：《近代中国史料业刊续编》第49辑，台湾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；费云文：《模范军人胡宗南》，《胡宗南传记资料》 （一），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版，第31（77）页。 ? 据航空委员会政治部1940年提供的资料，29日，中苏空军轰炸罗山日军炮兵阵地，取得一定战果。 ? 章伯锋等：《抗日战争》第7卷，四川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，第355—356页。 ? 费云文：《模范军人胡宗南》，《胡宗南传记资料》 （一），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版，第31（77）页。 ? 徐永昌1938年9月29日日记。 ? 李宗仁致蒋介石密电（1938年9月30日），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国民政府抗战时期军事档案选辑》上册，重庆出版社2016年版，第676—678页。 ? 据《陆军第四十一军八年抗战纪实》，该军阵亡军官21人、士兵231人，受伤军官19人、士兵171人，失踪39人，损失步枪10支、轻机枪1支、迫击炮2门，可见损失不大。谈到敌我优劣时写道：“敌军官兵一般体格强壮，射击精确，熟习劈刺，且步炮动作协调。而我军补给困难，通信联络欠周”。参见四川省档案馆：《川魂——四川抗战档案史料选编》，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，第235页。 ?? ［日］《战史丛书 （89） 支那事变陆军作战（2）》，《〈战史丛书〉武汉会战资料汇编》，武汉出版社2013年版，第205、206页。 ??［日］《步兵第三十四联队史》，日本静冈新闻社出版局1979年版，第535、541—557页。 ? 以后，胡宗南部沿桐柏山北麓布防，以防止日军西进。徐枕：《一代名将胡宗南》，台湾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，第174页。 ? 第16军军长董钊，下辖第28、第167师；第43军军长沈克，下辖第106师。 ? 原准备开往郑州接替第39军的河防任务，半路奉蒋介石命令临时取消，6日到达武胜关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6日、11日、15日日记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10日日记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7日日记。 ? 高晓星、时平：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，海潮出版社1992年版，第300页。 ?? 徐永昌1938年10月9日日记。 ???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》上册，第648、753、740—741页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11日日记。 ? 此时下辖第135、第173、第174师，该军原有第138师已奉令归第7军指挥，第131师在太湖、广济战役中被打残。 ?? ［俄］卡利亚金：《沿着陌生的道路：一位苏联驻中国军事顾问的笔记》，解放军出版社2013年版，第237—239、237页。 ? 《李宗仁回忆录》，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，第757页。 ? 《万耀煌口述自传》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年版，第265页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15日日记。 ? 参见《胡上将宗南年谱》第93页，沈云龙主编：《近代中国史料业刊续编》第49辑。 ? 查第22师战斗详报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8368），刚投入战场时参加柳林战斗的11219人中只有122人战死、67人受伤，与武汉会战其他参战各师伤亡相差十分悬殊；后发起新集战斗，加上第20、第56师各1个旅，只有11131人参战，而近1个星期的战斗战死的只有44人，受伤的也只有50人、失踪9人；之后约1个星期时间，该师呆在李家寨既设阵地上不动（期间伤亡69人），直到23日才接到接替第174师徐家湾、罗丝冲、白果子湾附近守备任务。 ?? 《第39军豫南鄂北各战役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8334。 ? 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3367。 ? 《申报》香港版，1938年10月17日第4版。 ? 实际上，第13、第22师等部在信罗战役中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。徐永昌1938年10月14日日记。 ? 第68军此时经整理以4000余人编入第143师，稍后又有伤兵3100人痊愈后全部装备捷克式步枪徒步加入，但该师行军途中接到布防应山的命令，没有参加武胜关方面的作战。《第68军应山附近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-08299。 ? 徐永昌1938年10月18日日记。 ? 《武汉卫戍区阵地视察情形报告及建议附武汉防御配备设施概略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3343。 [51] 《第一一四师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3328。 [52]《第三十一军鄂北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8333。 信罗战役是武汉会战的关键战役，可以划分为2个大的阶段。第一阶段从1938年9月18日到10月12日，日军实施锥形突进，迅速攻克信阳；第二阶段从1938年10月13日到10月28日，中国军队企图夺回信阳，双方进行激烈的攻防战，其最终结果是平靖关失陷，日军打开通向武汉的北大门，信罗战役结束。在长达40多天的信罗战役中，各种似是而非的说法让人疑惑不已，需要加以澄清，本文选择几个重要问题进行辨析。一、川军第45军表现如何？关于这个问题，有2种截然不同的说法。一种是目前大陆学界的主流观点，认为第45军表现英勇，值得称道，甚至在论及信罗战役时，主要只讲第45军的作战；一种是中国统帅部的观点，认为第45军作战不力，战后，第45军军长陈鼎勋因丢失罗山受到撤职留任的处分。孰是孰非？陈鼎勋被冤枉了吗？要弄清这个问题，首先必须客观叙述第45军作战的基本情况。9月16日，即日军第10师团（附伪军刘桂堂部约2000人）主力攻打潢川时，就分兵一路即冈田支队（由第10师团一部、战车第7联队组成）向罗山进攻。18日占领潢川后，更以主力跟进，并改编成驮马编制，以适应山地作战的需要。为支持陆军作战，日军航空兵还于9月5日、12日对信阳进行多次狂轰滥炸。守卫罗山的川军第45军（配属炮兵第51团第1营第4连，装备刚从苏联进口的新式战防炮），以第125师（缺1个团） 担任罗山以东约15公里的竹杆河防御，第124师位于罗山城附近。由于第45军是川军，原本装备很差，使用的是汉阳造或土制步枪，军装破旧不堪，从师长到士兵全部赤足穿草鞋，时称“草鞋军”。虽然在战前临时装备一些新式武器如马克沁轻重机枪等，也没发挥多大作用。徐州会战时又伤亡惨重，对新补充士兵来不及进行必要训练①。这次作战，每个战士只配子弹50发左右、手榴弹2枚、大刀1把，1个团仅有几挺机枪。加之8天内步行300多公里，日军又来势凶猛，第45军与日军冈田支队同一天到达罗山。战局一开始就对第45军不利。18日晚，第125师第375旅先头部队1个团，趁天黑越过竹杆河大桥，摸进冈田部队，来个突袭，不料中了日军埋伏，队伍被打散，该团损失惨重。第2天凌晨，日军在竹杆河东岸的光山县境内，升起一个巨大的充气飞艇，地上数百名日军士兵，用几十根绳索，将飞艇控制在300多米的半空，上面的日军观测人员，手持高倍望远镜，居高临下，中国军队的前沿及纵深情况尽收眼底。日军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，倾泻到中国守军阵地上。守军被迫炸断竹竿河大桥，与日军隔河作战。第125师在竹杆河、任岗、小罗山等地与日军发生战斗时，第124师仅经任岗以东高地战斗、小罗山高地战斗（有2天激战），师部就在后方的罗山城主动撤出，退守城西城南地区，致使第45军在罗山的防御体系迅速土崩瓦解。比较中日双方资料，这本是日军前卫一些渗透部队与第124师的战斗，第45军却如临大敌，甚至当作日军主力部队，慌慌张张撤出罗山城。据第124师第743团团长熊顺义回忆，“（第124师）师长曾更元考虑到：日军一个先遣队既然秘密窜到小罗山，它的主力部队也可能采用迂回我军右侧背的战法，万一大部队敌人绕到小罗山附近，或者侵入小罗山以东与任岗之间的连绵山地，那时我任岗阵地的两个团要想撤退下来就不容易了。”②为了所谓的“争取主动”，就擅自撤退，这完全是没有大局意识的做法，意在保存实力。20日，日军从南门挹秀门突入，罗山城失陷。日军迅速进至二里桥、小罗山一线。26日，日军占领光山。与此同时，22日，日军第3师团一部攻占息县（罗山东北32公里）。22日至29日，日军又连续出动20余批、200多架次飞机，对信阳城进行轮番轰炸，投炸弹及烧夷弹1000余枚，致使火车站大片房屋倒塌，大火经久不息，居民死伤2000多人，全城一片废墟。信阳危在旦夕。从以上简要叙述中可以看出，中国军队在信罗战役的开局阶段就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。之所以出现这一情况，其主要责任在中国统帅部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中国统帅部始终判断日军在大别山北麓地区的进攻并不是主攻，而是助攻。最初，对前线报告日军第13师团已到达桐城感到怀疑③；后来又判断日军“将以主力由潜山趋太湖、宿松，一部由岳西、英山迂回，与长江各口上陆之敌呼应，策应其主力作战。合肥附近之敌或向我六安、霍山攻击，以资牵制我兵力之转用”，因为“淮河增水，黄流泛滥，阜阳、霍邱、固始一带半成泽国，公路亦尽量破坏，敌我运动均感困难”④。1938年8月25日，白崇禧致电蒋介石，仍坚持认为日军在长江以北地区的进攻在黄梅、广济方面，“六安、商城迂回过远，霍山则地险粮缺，六霍方面不过支线作战而已”⑤。直到开战数日之后，白崇禧仍认为，“进犯六安之敌企图在牵制我军”，“其攻击重点仍在长江两岸”⑥。所以，第五战区将原先预定用于这一战区的中央兵团第7、第10、第48军，全部调往长江北岸战场支持黄广战役，结果只剩下第3兵团孙连仲部5个军13个师又1个旅约10万人防守⑦。总而言之，中国统帅部在信罗地区部署兵力过少，是信罗战役开局不利的主要原因，第45军是临时派上战场的。再加之第45军战斗力低下，指挥上存在严重失误，遂演成开战不利的格局。战争胜负取决于双方实力对比，信罗战役的作战说明，日军山地战能力也是很强的。日军很重视耐力训练，经常进行负重几十公斤、1天行军50公里的训练，强行军则达到80公里以上；在山炮兵作战训练方面更是严格、精准。相比之下，中国军队这方面的作战能力就相差较大，行军50公里以上经常减员，若是强行军接着打仗，特别是白刃战，往往不是日军对手。这一点，不仅表现在大别山北麓战场作战中，在其他战场也是如此。二、如何评价胡宗南部的作战？信阳是平汉铁路上的重镇，距其南方42公里处，有著名的三关险要，武胜关居中，东侧的九里关和西侧的平靖关与它互为犄角。三关东与大别山相连，西与桐柏山相通。控制大别山与桐柏山之间40多公里的通道，就控制了拱卫武汉的天然屏障。中国统帅部考虑到信阳是武汉的北部门户，故临时加强了这一地区的防守力量。信阳防御最早由第27军团张自忠部防守，张自忠部调到潢川后，又命令第17军团（包括第1、第45军）等部前往。第17军团所辖第1军⑧，是当时中国军队装备最好的部队之一，有当时中国唯一参战的一支坦克部队，即第200师第1150团战车第2营、搜索营第2连，和阵容较强的炮兵第52团第3营（装备从德国进口的37毫米战防炮。但据相关资料，由于训练不充分，这些炮兵部队的战斗力有限，一般论著对它的评价和期望过高）。21日，第1军到达战场。但是，日军进展出乎中国统帅部意料，第1军还没有来得及展开（第45军的将领还以为是故意将第1军部署在第二线，为此还愤愤不平⑨），日军就打到罗山。24日，蒋介石电令胡宗南、于学忠两部发起侧面攻势，先击破豫南方面包围的日军。根据蒋介石的指示和战场实际情况，第17军团军团长胡宗南调整部署，命令第1军在罗山西南展开，以第1师第1旅附属炮兵第15团、战防炮营在小罗山张湾一线占领阵地，以第28师进占罗山县城以西的八里棚，支援在罗山阻敌西进的第45军，以稳定罗山战局。同时命令第1军主力和第167师跟进，并作纵深配备，以逐次抵抗；命令第45军第124师进入罗山东南山区，封锁罗山通往宣化店的各个山口，防止日军进入湖北省境。为了支援这一地区的作战，中苏空军从21日开始，还抽出残存力量进行有限的空中作战。22日，中国空军第1大队和苏联志愿航空队指挥官前往视察，制定了陆空协同作战计划。在反攻作战初期，中国军队的力量是超过日军的，所以进展比较顺利。中国军队将日军逐村驱逐，压进罗山城内，两翼部队则前伸到冈田支队的后侧，9月24日形成合围。25日，第1军第1师、第45军第124师攻克罗山县城南的小龙山，并将前沿指挥所迁移至此。接着，胡宗南率部进攻罗山县城，但是只围困日军4天，最终没能夺回。据中方资料，此次反攻罗山共歼灭日军5000多人⑩。另外，在这一阶段作战中，由于地形的原因，中国炮兵第15团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（部署在寿石桥、马关街，地势不高，隐蔽性也不够），部分苏联援助的野炮，因出厂时间为1898—1914年造，炮身奇重，上坡时需要8匹健骡挽拽，炮弹射程8000码，爆炸时，破片过大，杀伤力几近于零，中国军队攻坚缺乏必要的火力，致使双方这一阶段作战打了一个平手。27日，中苏空军残存的力量凑足了1个混合编队（据日军资料，有战斗机3架、轰炸机7架），轰炸罗山至柳村一线日军?。同日，日军航空兵30架次轰炸信阳和位于城东15公里的中山铺。第2天，日军更出动70架次飞机，投掷燃烧弹100多枚，信阳房屋近半被毁?。这样，到9月底，双方在狮河附近对峙。因公路、桥梁被破坏，加之连日阴雨，日军第10师团的汽车无法使用，只好临时改成驮马制，这就极大地影响了日军的进军速度。所以，直到28日，日军第10师团主力才到达罗山。日军第10师团主力赶到后，立即兵分两路，主力迂回到罗山南侧地区，从30日开始南下行动，向第17军团右翼发动攻击，“血战两昼夜”，胡宗南部退回信阳?。日军击破子路河、鄷家店、青山店、朱堂店、涩港店附近中国军队，向信阳南面地区突进，并进攻平汉线上的柳林车站，6日晚以一部在柳林附近截断平汉线，信阳、武汉间交通中断；第8旅团则沿罗山栏杆铺、吴家坡、五里店、中山铺（信阳东12公里）的公路，使用包括重炮在内的10多门炮及若干战车、轰炸机、战斗机，实行正面进攻。就在中国第1师进出罗潢公路南侧的朱湾、杨查砦一线时，中国第78师留在洛阳的1个旅也被抽调到信阳?，日军则从竹竿铺方面一再增援反攻，迫使第124师逐次退守庙仙、荀桥头、姚湾一线。中日双方暂时在罗山城以南约2公里地区对峙，仅仅9月30日的战斗，日军伤亡500多人，中国军队则伤亡1000 人以上?。此时，第45军因伤亡较大（3000余人） 和作战无力?，调往桐柏山方向，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。不过，日军第10师团的伤亡也很大。以其第8旅团第39联队为例，该联队从合肥出发时有2800余人，由于连续作战1个月，虽经多次补充，此时仍只有800多人?。有的中队连中队长在内只有11人，平均不到30人。于是，中国军队调整部署，第17军团主力全部投入罗山战场，并命令第13师从宣化店西进，尾随日军进至九里关、柳林车站。27日，中国第13师收复信阳南方2公里的柳林车站大部，第20、第56师各1个旅迅即赶来增援。日军顽强坚守，双方战局出现胶着。直到10月8日，第17军团与日军第10师团对峙于栏杆铺、五里店附近地区。此前，10月2日，在空军火力的支持下，中国军队收复了光山。实际上，这是胡宗南在信罗战役中立功的最好机会，但他没有抓住这个机会。就在他面对罗山战局毫无进展而不急不躁，甚至下令所部于10月2日半夜开始局部退却的时候，日军再次调整部署，将此前一直在安庆—芜湖一带担任警备任务的步兵第68联队，复归第3师团指挥，提升了第3师团的作战力量，并增调高射炮和战斗机，加强防空作战。然后，以第3师团担任主攻，第10师团担任助攻，并以一部约2000人固守柳林车站以北铁道东西两侧高地待援。第3师团一直是日军王牌主力师团，也是日军最早编成的甲种师团。该师团8月23日将南京、芜湖附近地区的警备任务交给第15师团，主力于9月10日在合肥集结，25日，其所属第29旅团与师团主力在六安地区会合?。第3师团的到来，再次打破信罗战场力量平衡。中国统帅部没有及时增调强有力部队到这一战场，埋下日后失败的祸根。日军调整部署后，10月3日，兵分3路，再次攻向信阳。北路为第3师团主力，中路为冈田支队主力（第8旅团步兵第40联队） 和战车第7联队（联队长岩仲义治），南路为第10师团主力。第10师团的作战部署仍与以前一样，但第3师团的加入，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局。10月2日，日军第3师团主力从潢川、光山出发，从罗山北侧的淮河南岸，经高店、洋河，攻向信阳东北的三官庙、长台关、彭家湾车站地区，支持第10师团在罗山的作战。另以骑兵第3联队在师团主力北侧，攻向明港以南三官庙东站一带，防止中国军队从平汉路南进，然后从北面迂回进攻信阳。为了进一步加强第3师团的作战能力，日军大本营还将骑兵第4旅团调到信阳地区（10月11日），归第3师团直接指挥。胡宗南的机会永远失去了。第17军团三面受敌，特别是因为胡宗南忽视了罗山南侧的防御，只派第124师（后发现力量不够增派了第39军一部）依托有利地形坚守，致使日军第10师团主力，从最南侧、地形上对其最不利的地方突破，采取惯用的迂回战术，在伪军刘桂堂部的协同下，经槐店、青山店、周党畈、龙升镇、子路河（罗山西南20公里）等地，与中国第124师战斗后。6日，这路日军迂回到新塘，并攻占平汉铁路的柳林车站，以及铁路以东的九里关、涩港等地，威胁武胜关，切断中国军队南北之间的联系，给中国军队信阳防御体系重重一击。中国统帅部将仅存的一点空军于10月4日，投入信阳方面配合胡宗南部作战，胡宗南仍然惊慌失措，第17军团被迫全线后撤，撤向信阳西北山地，掩护西荆公路，“争取外线，确保机动自由”?。信阳形势严峻。中国统帅部只得再一次调整信阳地区防御部署，加强信阳地区防守力量。10月4日，第17军团改编为豫南兵团，下辖第1、第16、第43?、第45军。同时，命令张自忠部（配属第132师）以一部进占光山，大部向潢（川）罗（山）公路前进，侧击罗山日军，威胁日军后方；命令第13师进出宣化店，威胁日军左侧背。5日，中国统帅部对信阳地区防御放心不下，又一次调整信阳作战部署，下令增调第12?、第31、第39、第48军，组成第5兵团，由罗卓英统一指挥，担任信阳至武胜关地区作战任务。6日，第39军大部及第46师（原在潼关）已到信阳附近?。10日，中国统帅部下令第31军和第13师一部攻击日军左侧，第106师附第46师后方部队攻击日军右侧，第59军斩断日军后路?。临时拼凑的中国后援部队，大多还未到达战场（如第31军10月7日仍在黄陂站一带，10日才到宣化店，其中1个师15日才到广水?），日军似已有觉察，并迅速行动起来，将第3、第13师团各1个旅团，调到信阳，毫不迟疑地发起进攻。10月5日，日军第3师团渡过狮河，占领顺河集、罗湾、王家湾，第8旅团占领栏杆铺（罗山以西12公里）。期间，发生多起惨烈战斗。如6日，在罗山西的楠析铺，胡宗南部1位营长李绩，在冒着令人窒息的毒气指挥所部坚守阵地，最后全营官兵牺牲。6日，中苏空军混合编队8架CB-2轰炸机（其中中国空军第1大队第4中队4架），在苏联志愿航空队轰炸机大队长斯留沙列夫的率领下，自汉口出发轰炸罗山，日本陆军第1飞行团10架战斗机拦截，中苏空军不敢恋战，在击伤1架日机后赶快躲入云层，迅速撤离战场，返回衡阳、湘潭机场?。8日，中国空军轰炸编队，在3架战斗机护航下，再次出动信阳、罗山方面，尽力配合作战，中国空军损失飞机1架。胡宗南指挥所部乘势发起反击，并派4辆苏制T-26坦克配合作战（因步兵没有进行过协同训练，这4辆不久又调回），先后收复顺河集、罗湾、青山店、涩港、朱堂集等地。由于没有空中支持，这些刚刚收复的地方又很快失守。到9日，新集之日军虽然被中国军队驱逐，但柳林车站附近的日军却增至2000人以上，中国军队被迫全线后撤至贺龙店、玉龙、王寨一线。此时，第46师的1个旅也加入贺龙店一带的防御?。在这前后，在柳林车站以南地区，中国已调来5个师（计有第22、第34、第172师和第39军的1个师，加上前此调来的第13师），仍然不能夺占柳林车站。日军第10师团经连续作战，新占领很多地区，战线过长，又面临中国军队强大压力，被迫收缩战线，集中兵力，经柳林西双河、杨柳河、席家岭，转而向东北攻至信阳近郊。中国第1军第78师第468团第3营，在营长洪守慈率领下，为拖住这股日军，11日晚在大土门重创日军一部，次日凌晨在贤首山飘带岭与日军展开顽强、激烈、残酷的战斗。傍晚，在弹尽粮绝无援的情况下，全营官兵壮烈牺牲。日军第2军遂根据战场新情况调整部署，集中兵力攻打信阳。8日，日军第10师团占领信阳西南方约8公里的鸡鸣寺，切断信阳中国军队退路。9日，又占领信阳东郊五里店，和距五里店约10公里九家店。12日晨，到达中山铺，其先头骑兵队窜至十八里庙。与此同时，9日，日军第3师团一部约3000人，攻占信阳东北15公里的大洋河镇（直到此时，中国统帅部仍不敢肯定日军第3师团是否已加入信罗战役?，而攻打大洋河镇的先锋第34联队第7中队因此受到特别的表彰），11日，切断信阳北侧的平汉线（中国第106师主力前往堵截，日军第3师团仅其第34联队就战死40人、负伤100多人?），与第10师团一起从东、南、北三面包围信阳，并迅速发起进攻。战局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头，因为“武胜关为鄂北门户，敌若由西进攻信阳之同时以一部由罗山南下，则武胜关之险难保，敌将直窥堂奥矣”?。中国后援部队紧急调往信阳，以防止日军“迂回至武胜关后方”?，但因各种原因（主要是指挥混乱），始终难以展开。其实，当时在信阳以南，掩护第10师团主力进攻信阳的日军，只有独立机枪第2大队主力和4个步兵小队。中国数师军队，对这股力量不强的日军的反攻，居然几天没有突破性进展。12日，日军第10师团步兵第63联队第3大队前往增援；13日，步兵第64联队（缺1个大队） 也前往增援，使得信阳以南柳林附近地区日军兵力增加到2个步兵联队1个骑兵联队?。这样一来，日军在信阳以南地区又有了与中国军队抗衡的力量。另外，张自忠的第27军团（10月12日任命张自忠为第33集团军司令，统一指挥第59、第77军4个师），在信阳以东、宣化店以北地区对日军的牵制、游击，似乎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，没发挥多大作用。12日，中国军队终于夺回柳林。14日，日军1000余人围攻光山，张自忠部骑兵第1旅虽经反复冲杀，光山仍于当晚失陷。张自忠遂以第180师在十里墩附近对日军戒备，而以第38师攻向潢川到罗山的公路。在这紧要关头，胡宗南仍有一搏，因为他还拥有较强兵力。中国统帅部当时为消灭向西冒进的日军第10师团，已经建立3个集团：南集团由第48、第31军?和从武汉赶来的罗卓英一部组成，西集团由第17军团和第39军组成，北集团由从第一战区调来的第34、第56师组成。预定战役在10月15日开始?。但胡宗南为保存实力，不积极作为，因而不可能很好地完成统帅部规定的“取侧面攻势，先击破由豫南方面包围之敌，并确保信阳”的任务?，致使日军得以三面包围信阳。此时，信阳城内只有第78师第232团。12日晨，日军发起总攻，冈田支队主力利用战车第7联队的“八九”式中型战车群突破障碍，在150毫米榴弹炮构成的强大火力支持下，迅速突入北门。“八九”式中型战车是日本1929年4月开始投产、第一款自行设计、世界第一辆安装柴油发动机的战车（坦克），重11.9吨，最大时速26公里，装甲5—17毫米，最大行程120公里，装备有1门57毫米坦克炮 (有效射程500—800米)、2挺6.5毫米九一式车载机枪，有4名乘员。虽然存在速度慢、火力弱、防护能力差、故障频繁等问题（武汉会战后不久1939年就停产了），但在装备落后的中国军队面前，却是很威风的。经激战，中国军队主动撤退，第232团团长马载文临阵脱逃，第17军团在第39军掩护下全线后撤。12日下午，日军冈田支队完全占领武汉北大门信阳，控制了平汉铁路南段这一重要的枢纽。15日，日军又攻占信阳北方25公里处的要地长台冈。据日军战史记载，这次进攻信阳城的作战，日军战死550人，负伤1560人，中国军队战死13000人?。信阳很快丢失的原因种种，胡宗南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但仅仅归咎于或主要归咎于胡宗南的指挥也很不公正。李宗仁在后来回忆录中，直言不讳地批评胡宗南，称他曾“电令胡宗南自信阳南撤，据守桐柏山、平靖关，以掩护鄂东大军向西撤退。然胡氏不听命令，竟将其全军七个师向西移动，退保南阳，以致平汉路正面门户洞开”?。李宗仁的这一批评影响很大，今天的很多论著就是据此而来。然而，李宗仁的这一批评并不公正，有太多的主观色彩。李宗仁的批评，涉及国民党军队的派系问题，有一定的事实依据。但笔者认为，万耀煌的看法更有道理：“此次鄂北之战，指挥系统紊乱，运用不灵，行动不协调，为战败最大因素。”?实际上，胡宗南部此次信阳作战很努力，作用不可小视，伤亡也很大，后撤自有其一定苦衷。而根据苏联军事顾问的观察，“胡宗南军团所属部队与在其南面作战的第五战区没有组织协同。后者并不想支援第17军团”?。由此可见，李宗仁要负相当责任。为了留住胡宗南，李宗仁专门组建豫南兵团，以新到的第13师加入，统归胡宗南指挥。但胡宗南不为所动，率部脱离战场，使信阳战局急转直下。15日，胡宗南部5个师（第1、第46、第78、第167、第125师）在淮河店一带?，处于与战场半脱离的状态。而按胡宗南的说法，信罗战役之所以发展到这步田地，是因为“友军溃退”，胡宗南部“奉命向信阳西北山地转移，掩护西荆公路，并争取外线，确保机动之自由”的结果?。从蒋介石日记、相关档案和胡宗南后来没有受到任何处分来看，胡宗南部的行动，应是奉蒋介石之命的结果。仔细探究，信阳丢失的原因很复杂。比如许多前往增援的中国军队呆在原阵地上不动，基本没发挥大的作用?。如第39军6—12日参加战斗共8310人，战死284人、受伤438人，其第199团第3营第7连全部失踪?。再比如在阵地和野战工事的构筑上，存在很多问题。保卫信阳城的工事大多在信阳城南侧，实际上，通往信阳的主要公路，皆在这一工事带的北方。所以，日军首先从信阳城以北突破，并取得成功，打破了中国军队的防御体系。按照黄绍闳战前视察的结论，信阳防御，最低限度须3个整师以及一定数量的特种兵，至少需要构筑轻机枪掩体（永久性）360个，重机枪掩体72个，小炮掩体16个?。而实际上，中国军队的防御工事远远没有达到这一规模。三、信罗战役是以信阳沦陷为标志结束的吗？现有多数论著忽略信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，是不正确的。实际上，信阳沦陷后，中国军队试图夺回信阳。16日，中国军队发起反攻，先后克复五里店、顾店、靑山店等据点?。但此时，日军作战重点不在信阳，其第3、第10师团主力陆续从信阳南下，沿平汉线西侧向武汉推进，经谭家河（平靖关东北10公里） 战斗、骆驼店（信阳西南5公里）战斗，相继突至平靖关、武胜关附近地区。为配合陆军作战，日本陆军航空兵团除搜集情报、负责指挥联络外，还特别注意轰炸信阳以南中国军队后方的若干战略要地和交通运输。13日、18日，日军对桐柏、南阳进行轰炸；11月1日，又对老河口机场进行攻击。在空军强有力的掩护下，日军第2军的进攻非常顺利。因此，信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的重点在信阳到平靖关地区。发现日军南下企图后，中国统帅部命令第39军从李家寨向平靖关移动，第28师向九里关移动（15日到达，与第12军一起构成九里关到李家寨的防线），第13师继续向北朝信阳攻击?，同时以第68?、第84军分驻武胜关、平靖关凭险抵抗，并以第135、第35师分驻广水镇、马坪镇策应。惟武胜关、平靖关对南防御较为有利，而对北防御较为困难，所以日军的进攻比较顺利。19日，日军第3师团上村支队（由步兵3个大队又1个中队组成）进攻平靖关以西5公里的大庙畈，取得进展后迅速越过省界进入湖北境内。22日，日军冈田支队、伪军刘桂堂部1个旅，从信阳大庙畈以南的河谷，经桐柏山偏僻小道（在应山县境内，即今广水市北黄门坳）偷袭，迅速进占应山西北的余店、关庙、龙泉一带，24日攻占应山县城。随后，日军第10、第6师团南北夹击武胜关、平靖关，中国军队被迫后撤。由于对日军具体作战意图判断不准确，在日军向南进攻武汉的过程中，中国军队的指挥出现严重紊乱，实际上只得各部为战，抵抗不系统、不完整。如21日的平靖关战斗，因为事先得到情报歼灭日军1200多人；再如19日第809团在小金豹湾的战斗，也歼灭日军1个中队的大部，缴获轻机枪3挺、步枪20多支；第39军谭家河战斗（16-27日），参战7061人，战死292人，受伤460人?，但整体效果有限。17日，第五战区召开高级将领会议，决定主力向平汉铁路以西转移。此时，第13师在柳林（19日以后由第31军的1个师接替）、第39军在谭家河、第106师在十字港（长台关北），与日军对战?，被日军分割在不同的区域。23日，平靖关、武胜关附近的中国军队接到统帅部正式撤退命令。25日，李宗仁命令豫南兵团“以保持襄花公路、确实掩护友军转进之目的，拟在武胜关及其西北地区集结兵力”，迎击南下日军：以第31、第39军及第22师为守势部队，占领武胜关、平靖关、大庙畈一线；第28军团在前述部队协同下，不待兵力集结完毕，于27日拂晓前必须向大庙畈迂回攻击；第17军团以固县、淮河店为根据地向信阳西南侧击；第189师在应山附近，为兵团预备队?。李宗仁的这个命令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，参战各部此时实际已陷入混乱。28日，平靖关失陷，信罗战役结束。表1 信阳附近永久工事表?号数 种类 位置 射孔 主要射向 伪装 隐蔽方法 交通概况一 左 信阳城东北地区右 两河口附近二 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右 两河口附近掩体上植树草皮一四式七七野炮掩体右 两河口附近掩体前方有杉木树林进入路已修长三 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信阳城南四里庙殷石嘴右 飞机场附近地区四左 信阳城西北地区images/BZ_119_1932_788_2137_846.png中国军队第二阶段作战迅速失败，原因同样复杂。一个重要原因，是工事的修筑。按照当时的战场实际，阵地工事中最多的一种掩蔽部，可分3种类型。一种是轻型掩蔽部，抗炸能力最差，使用沙包、木材或直接覆土，覆盖的土层40厘米可以抵挡炮弹破片，90厘米可以抵挡150毫米榴弹，250厘米才能抵挡野炮的直接射击。而中型掩蔽部和重型掩蔽部，经常是用钢筋水泥构筑的永久工事，最好由工兵构造。若要直接覆土，则覆盖的土层需达6—10米，几无可能。中国军队在大别山北麓战场构筑的工事，特别是重型工事，95%都不符合这一标准和要求。这些工事在地势险峻的富金山、小界岭地区尚能发挥较大的作用，但在地势稍微平缓的潢川、罗山、信阳地区，作用则相对有限。此外，参战各军基本上都是刚刚从徐州会战战场撤退下来的，损失都很惨重。所以，日军火力虽没有沿江进攻的日军火力强大，结果进展很快。有些部队作战不积极努力，缺乏积极进攻精神。如第51军，在9月12日至23日长达10多天时间里基本无所作为，蒋介石对此提出婉转批评：“敌人已转用于商城、潢川方面，贵集团应以积极手段策应友军作战，以张战果，切勿为敌小部队所眩惑牵制。”之后，24日、25日，该军第113、第114师才派出1个团的兵力对日军后方进行袭扰。所以该师从9月12日到11月30日仅战死官兵293人、负伤170人、失踪121人[51]。第三个重要原因，与战场实际最高指挥者的失误有关。例如，会战后期的指挥混乱问题。第31军是10月中旬赶到信罗战场的，但是没有发挥作用。一开始要求该军在宣化店北方公路两侧布防，没几天要求向西延伸，隔几天又要求该军南移九里关，刚刚到达还未站稳脚跟，又命令到应山布防。该军“虽未参战，将士已苦”，加之应山过早丢失，“全局动摇”，豫南中国参战各军撤退都很困难，使作战秩序混乱[52]，日军完全达成奇袭的最佳效果。注释：① 《热血山河丛书》之《将领讲述：川军抗战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18年版，第373页。② 熊顺义：《信罗战役简记》，《文史资料精华丛书》之第3卷《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0年版，第329页。③ 徐永昌在1938年8月14日日记（根据台湾中央研究院1991年版日记原稿翻印。以下徐永昌日记皆出处相同）中认为，由于日本陆海军不协同以及不重视江南，日本陆军主攻方向“仍在六霍商麻”，比较重视大别山北麓战场作战。但15日日记又据前方战报，认为合肥有日军1万人，舒城日军7000多人原向六安、霍山进攻，此时却向潜山西南前进，以为日军沿长江北岸主攻。所以19日日记对日军走合肥而不走安庆感到不可理解，不能判断哪路日军才是主攻。这样，直到23日仍认为，“合蚌敌人动向虽似有西犯模样，但据敌向来用兵及其内部情形，其真正西犯恐当有待”，最终出现判断失误。④⑦?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：《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》第五辑第二编“军事”（三），凤凰出版社1998年版，第24、99、83—84页。⑤ 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。⑥ 白崇禧致蒋介石密电（1938年9月1日），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》上册，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，第716页。⑧ 7月上旬，胡宗南部第1、第78、第36师移驻河南汜水、巩县孝义镇集结整训。参见徐枕：《一代名将胡宗南》，台湾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，第174页。⑨ 陈仕俊：《豫南信罗抗战》，《原国民党将领口述抗战回忆录》之《我所亲历的武汉会战》，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版，第238页。⑩《胡上将宗南年谱》第93页，参见沈云龙主编：《近代中国史料业刊续编》第49辑，台湾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；费云文：《模范军人胡宗南》，《胡宗南传记资料》 （一），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版，第31（77）页。? 据航空委员会政治部1940年提供的资料，29日，中苏空军轰炸罗山日军炮兵阵地，取得一定战果。? 章伯锋等：《抗日战争》第7卷，四川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，第355—356页。? 费云文：《模范军人胡宗南》，《胡宗南传记资料》 （一），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版，第31（77）页。? 徐永昌1938年9月29日日记。? 李宗仁致蒋介石密电（1938年9月30日），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国民政府抗战时期军事档案选辑》上册，重庆出版社2016年版，第676—678页。? 据《陆军第四十一军八年抗战纪实》，该军阵亡军官21人、士兵231人，受伤军官19人、士兵171人，失踪39人，损失步枪10支、轻机枪1支、迫击炮2门，可见损失不大。谈到敌我优劣时写道：“敌军官兵一般体格强壮，射击精确，熟习劈刺，且步炮动作协调。而我军补给困难，通信联络欠周”。参见四川省档案馆：《川魂——四川抗战档案史料选编》，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，第235页。?? ［日］《战史丛书 （89） 支那事变陆军作战（2）》，《〈战史丛书〉武汉会战资料汇编》，武汉出版社2013年版，第205、206页。??［日］《步兵第三十四联队史》，日本静冈新闻社出版局1979年版，第535、541—557页。? 以后，胡宗南部沿桐柏山北麓布防，以防止日军西进。徐枕：《一代名将胡宗南》，台湾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，第174页。? 第16军军长董钊，下辖第28、第167师；第43军军长沈克，下辖第106师。? 原准备开往郑州接替第39军的河防任务，半路奉蒋介石命令临时取消，6日到达武胜关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6日、11日、15日日记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10日日记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7日日记。? 高晓星、时平：《民国空军的航迹》，海潮出版社1992年版，第300页。?? 徐永昌1938年10月9日日记。???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：《抗日战争正面战场》上册，第648、753、740—741页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11日日记。? 此时下辖第135、第173、第174师，该军原有第138师已奉令归第7军指挥，第131师在太湖、广济战役中被打残。?? ［俄］卡利亚金：《沿着陌生的道路：一位苏联驻中国军事顾问的笔记》，解放军出版社2013年版，第237—239、237页。? 《李宗仁回忆录》，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，第757页。? 《万耀煌口述自传》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年版，第265页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15日日记。? 参见《胡上将宗南年谱》第93页，沈云龙主编：《近代中国史料业刊续编》第49辑。? 查第22师战斗详报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8368），刚投入战场时参加柳林战斗的11219人中只有122人战死、67人受伤，与武汉会战其他参战各师伤亡相差十分悬殊；后发起新集战斗，加上第20、第56师各1个旅，只有11131人参战，而近1个星期的战斗战死的只有44人，受伤的也只有50人、失踪9人；之后约1个星期时间，该师呆在李家寨既设阵地上不动（期间伤亡69人），直到23日才接到接替第174师徐家湾、罗丝冲、白果子湾附近守备任务。?? 《第39军豫南鄂北各战役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8334。? 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3367。? 《申报》香港版，1938年10月17日第4版。? 实际上，第13、第22师等部在信罗战役中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。徐永昌1938年10月14日日记。? 第68军此时经整理以4000余人编入第143师，稍后又有伤兵3100人痊愈后全部装备捷克式步枪徒步加入，但该师行军途中接到布防应山的命令，没有参加武胜关方面的作战。《第68军应山附近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-08299。? 徐永昌1938年10月18日日记。? 《武汉卫戍区阵地视察情形报告及建议附武汉防御配备设施概略》，国民政府军令部战史会档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全宗号787，案卷号3343。[51] 《第一一四师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3328。[52]《第三十一军鄂北战斗详报（武汉会战）》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，档案号787—08333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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